臨近五一,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得主山中伸彌再次走到聚光燈下。只是,這位研究乾細胞的日本科學家面對的不是榮耀,而是學術不端行為的指責。
  在他2000年發表的一篇論文中,有一處圖片被髮現有捏造數據的嫌疑。山中伸彌否認捏造數據,但能夠證明清白的原始數據已經丟失。
  儘管他所在的京都大學組成的調查組判定論文結論沒有問題,但這位處在風口浪尖的學術明星還是選擇了公開道歉。在新聞發佈會現場,他深深地鞠躬:“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讓人們對日本學術研究的誠信產生質疑。此時我必須做出這樣的聲明,發自內心地向大家道歉。”
  山中伸彌所指的是日本乾細胞學界接連不斷的學術醜聞。4月1日,曾被首相安倍晉三力挺的美女科學家小保方晴子,被髮現論文涉嫌捏造虛假數據。就在山中伸彌道歉的一個星期前,調查小保方晴子學術不端行為的委員會主席石井俊輔,被髮現合著的研究論文存在問題,被迫辭職。
  這並不是乾細胞學界第一次出現巨大醜聞。2001年,德國杜塞爾大學的Strauer教授被髮現其實驗沒有遵循隨機對照的原則。2005年,韓國科學家黃禹錫宣稱將人類的體細胞移植到人的卵子細胞,並把細胞培養成為胚胎,不久被韓國首爾大學調查委員會認定論文偽造。
  “乾細胞領域是個灰色地帶,”一位研究者打比方說,“一方面是學者面臨一夜成名的名利誘惑,另一方面對於這個前沿的領域,科學共同體目前只能做到事後懲戒,事前大多無能為力。”
  學術不端是研究者的有意所為,而錯誤是科學研究難以避免的
  4月28日,長相酷似金城武的山中伸彌,主動召開了新聞發佈會。他身穿筆挺的黑色西裝,打著深藍色帶花紋的領帶,在現場流下了眼淚。
  錯誤是一名至今沒有透露身份的匿名網友爆出的。他指出論文的一張圖片里,兩個經過不同處理的樣品電泳結果過於相似,誤差線的長度也顯示出不自然的一致性,據此懷疑數據屬於捏造。
  對此,山中伸彌幾乎無力辯白。他坦言自己沒有驗證這一圖片所需的記錄,因為實驗是由合作者完成的。
  在長期致力於研究學術不端現象的加拿大學者丹尼爾·範納利看來,山中伸彌的做法稱不上學術不端。他解釋說,學術不端是指有意捏造、篡改數據誤導他人,以及剽竊等行為。“學術不端是研究者的有意所為,而錯誤是科學研究難以避免的。”範納利說。
  起初,小保方晴子就試圖用“錯誤表達”逃避責任。今年年初,這位年僅30歲的科學家在《自然》上發表論文,宣佈通過酸浴手段將普通人體細胞轉變成具有類似胚胎乾細胞功能的STAP細胞。
  這一研究結果震驚了世界。相比前輩山中伸彌需要依靠四個轉錄因子驅動誘導才能把細胞轉化為乾細胞,小保方晴子僅憑物理手段就實現這一目標。
  如果屬實,這將構建再生醫學的“理想國”:如果你不幸罹患了白血病,醫生會從你身上“變出”造血乾細胞;如果親人得了糖尿病或者阿爾茲海默病,不要緊,“解藥”胰島細胞和神經乾細胞就蘊藏在病人的普通細胞當中。
  問題隨之而來——沒有任何一家科研機構可以證明她的實驗能夠被重覆,包括小保方晴子自己團隊的其他人。
  “乾細胞實驗涉及太多的細節,對一個實驗如果沒有長期研究的基礎和心得,或者換了一個實驗室都可能無法重覆。”國內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從事腫瘤乾細胞研究的陳堅表示,這種情況在乾細胞研究中較為普遍。
  美國一家名為愛摩根的製藥公司曾在2010年嘗試重覆《科學》雜誌發表的論文實驗,但經歷半年無功而返。德國製藥巨頭拜爾公司也曾“大吐苦水”,說公司如何因內部實驗無法重現文獻結論,而中止了近三分之二的早期藥物項目。
  陳堅還補充說,乾細胞生物學作為前沿領域,加之生物本身的複雜和多樣性,讓研究者本人都可能無法對所有的實驗現象做出解釋。“就像一個灰色地帶,需要引入研究者的判斷和主觀因素。”他舉例說,如同武俠小說里,並不是武林高手把“心法”傳給你,你就能打出一樣的招數。
  一方面是科學前沿的不確定性,一方面是極大的名利誘惑
  這種不確定性使得造假和失誤的界限變得模糊,也讓造假者心存僥幸:即使被揭穿也可以用失誤來辯護。
  丹尼爾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學術不端行為的動機一部分是一時軟弱,比如不想令雇主失望,或者競爭壓力。少數人則因為極度的自戀、渴望快速成名而不考慮、甚至不在乎後果。”
  根據他統計的數據,約2%的科學家承認他們曾杜撰、偽造或是修改數據以潤色結果,高達34%的人承認其他不端行為,包括用直覺分析結果而忽視實際情況。
  作為科學前沿的乾細胞研究尤其如此。按照範納利一份關於學術不端行為的問卷調查,生命科學研究領域篡改和編造數據的比例特別高。
  小保方晴子一度被視作日本“民族的驕傲”。媒體曾不惜篇幅地對她的成長經歷進行過報道,從年少時的好奇心到從事科研之後的堅韌和耐心,“無不顯示了一名科學家所具備的修養”。
  這位被贊為“日本居裡夫人”的科學家所在的理化研究所獲得了日本政府的高額經費,資金投入之多,使得“如何花完預算成了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以至於研究所不時要進行一下內部裝修,購買一些意大利進口傢具。
  如今,她又被稱為“女版黃禹錫”,後者曾因捏造實驗結果和買賣人體細胞而成為造假的代名詞。但想當年韓國媒體將他冠為“大韓民國諾貝爾獎的希望”和“民族英雄”, 政府不僅向其研究小組提供數百億韓元資金用於研究,更授予其“韓國最高科學家”榮譽,併為其提供保鏢服務。
  韓國《中央日報》在黃禹錫事件發生後發文反思:“黃禹錫事件的滑稽,把韓國社會的種種陰暗面暴露在世人面前;這其中有盲目的民族主義和愛國心,有成果至上主義,有對科學帶來經濟附加值的盲目期待,有媒體輕率的煽情主義,有政界的利用與過度期待。”
  如今,學術期刊對待乾細胞研究也更為謹慎。同濟大學乾細胞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員孫立夏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為避免數據造假,中心現在對學生的論文都嚴格要求保留初始數據。
  只能做到事後懲戒,事前大多無能為力
  與以往出現在媒體時面孔圓潤,充滿活力的形象相比,身穿藍色連衣裙,帶著珍珠項鏈出現在記者會上的小保方晴子,面容消瘦,雙眼噙滿了淚花。
  對於國際上的廣泛質疑,小保方晴子供職的日本理化研究所發育生物學中心,成立了一個6人調查委員會。4月1日,委員會發佈調查結果,認定小保方晴子在STAP細胞論文中有篡改、捏造等造假問題,屬於學術不端行為。
  “誠信對於學者來說就像生命,人家不信你,相當於將你清除到學術圈以外了,你的學術生涯就死了。”專註於學術打假的方舟子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
  他介紹,在美國,一旦發現學術不端的行為,會禁止當事人在5年內申請國家科研經費,在瞬息萬變的科學領域,這意味著被學術圈淘汰。
  學術不端行為者所在的機構也會做出相應處罰,比如開除、降級,一旦一個學者被開除了,他便很難在其他實驗室找到位置。
  美國聯邦政府衛生與公眾服務部下屬的科研誠信辦公室每年都會公佈、處理大約10起生物醫學領域的造假。這個機構會接受此類舉報,然後進行調查,處理。
  只是,相比事後嚴懲的方式,大多數學者指出,想要採取事先預防幾乎不可能。
  “沒有哪一個評審機制能確保不會出現造假。通常情況下,除非造假非常拙劣:圖和數據錯誤太明顯了。”方舟子說。
  陳堅也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雖然現在的學術期刊都使用了防止學術不端的測試軟件,這些軟件可以實現從文字到數據、圖片上的初步篩查監測。國際上的知名期刊的評審專家也都是學界的“大牛”,憑藉他們的經驗、判斷力和邏輯也可以發現一些問題。但對於太過前沿和創新的東西,他們也會本著不打壓創新態度,允許其通過,依靠後人的研究和科學的糾錯機制來處理。
  比如,1953年沃森和克裡克著名的DNA雙螺旋結構理論在遞交《自然》的專家評審時,就面臨著這樣的情形。編輯決定未經專家評審就將其發表,理由是:這個發現太偉大了,我在世界上找不到任何一個人能夠評審他們的文章。
  時至今日,小保方晴子還在自我辯解。她堅稱在自己作為共同作者的文章中,“一些圖片使用了不恰當的圖片處理技術”。
(原標題:乾細胞研究屢現學術不端學術明星為何連演醜聞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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